三青道法至化臻

【红楼梦百合】拆金裘(袭人×晴雯)

花袭人想晴雯是恨自己的,恨得要命,怎想得真要了命。
可并不是因为恨她才要的命——晴雯就是脾气强些,那副身子本就不行,都是夫人院里一块大的,她能不知道?
其实晴雯出院子那日她便预见了,一身病出去了,能有什么好下场?况且就算这病能好——哪儿能好啊,夫人说了是痨病,痨病是好不了的。
看这说的什么话?好像晴雯还在外头等着似的。
袭人自己是没事的,这丫鬟大了一个个迟早都要出去的,是晴雯自个身子不好,时运不好,种种不好。她想得开,她什么都想得开,因为她花袭人的心思就不是在这上面的。
倒是宝二爷,那天夜里还叫了声“晴雯”,叫得袭人心头一颤。她到底是怕宝玉再这么叫下去,只得应了。袭人纵使觉得宝玉傻,还是说了“晴雯人去了,这两字只怕不能去的”这样的话来。其实这话没有意思,既宽不了宝玉的心,也宽不了她自己。她只躺在那里听宝玉长吁短叹,这一个痴公子,执着起来简直恼人了。五更时宝玉又醒了,喊一声“晴雯死了”,当时袭人还笑他,现在想想就是那个时候了。
那天是打发宋妈去看过的,袭人她自己不能去。倒不是丫鬟出不去,只要打声招呼随时都能去,毕竟和晴雯一场情分……只是她若去了她就算是完了,她便什么盼头都没了。那日那几人把蓬头垢面的晴雯架走时,她吭一声了没有?那日她对着宝玉,连“晴雯算个什么东西”这样的话都说了。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,还敢回头吗?回头去望一眼晴雯,她这日日夜夜砌的一座墙就都塌了。
前几日,也不记得是几日了,袭人见麝月在收一条红裤,便问:“这二爷平日穿的,怎的要收起来了?”麝月说这是晴雯的手内针线,如今物在人亡……袭人吃了一惊,不禁为自己喝彩,这是晴雯的针线,她竟看不出来了。
老太太曾夸过,晴雯是她们一众丫鬟中针线最好的。两人要好时,晴雯也曾给自己做过一件,可惜后来竟叫晴雯自己烧了。她便是这点不好,性子一上来就爱毁东西。烧了一条裤子,骂了自己一句“你要做那下贱勾当,就别指望我晴雯今后再对你掏心掏肺”还不够解气,听说后来又找二爷撕扇子去了,真是胡乱撒气!撕了爷的也就算了,连麝月的也撕了——这就殃及池鱼了。晴雯若没有写不分轻重的脾气,也不至于后来被夫人撵时没人拉她一把。
袭人手里拿着当日晴雯用孔雀金线补的褂子,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是不能随便拿出来的,可现在捏在手里,想着晴雯那时头晕眼黑地给二爷补这件雀金裘。她倚在床边,白着脸,补补停停,多少人叫她祖宗赶紧歇了,她就是不肯,要强得很。谁叫这活儿别人都干不了也不敢干,只有她行她敢。好晴雯,难怪二爷这般纵容她的小性子,就跟纵容林姑娘似的。可人家怎么说也是个小姐,你晴雯算个什么东西?这做丫鬟的,就算自小在府里跟着太太夫人们娇生惯养,可出去了还不是那二两钱的命?晴雯你这般好,怎么偏偏就是不懂呢?下贱勾当如何下贱了?下贱得过你这收场?你怎么就是不懂?
袭人把手中的雀金裘越攥越紧——真是让晴雯传了这毁东西的坏毛病,她看着晴雯补的那处,蓦地就想一针针拆开来,撕出那个口子。
袭人尚自攥着,突然便觉得手背湿了。她赶紧松了手,别说拆这金线了,要是把这雀金裘弄脏了她可担待不起。她就是个丫鬟,这样的祸闯得不闯得?她心里的分寸算得清清楚楚呢。
人活着,就是要一颗心跟明镜似的。
像宝玉,听两个小丫头瞎编晴雯做花神去了,便真信了。痴痴傻傻,从前说海棠半死咒晴雯,就已让自己说了一遭了,现在还写什么《芙蓉女儿诔》。晴雯哪里是去做什么神仙?她那利嘴,那火炭一样的脾气,怎么做得了神仙。人没了就是没了……就是没了。宝二爷还说什么“眉黛烟青。昨犹我画”,他几时为晴雯画过眉了?又什么“捉迷屏后”“斗草庭前”,几时有过的事?真是荒唐可笑得很,宝玉便是这样,正经书不肯读些个,尽费心思在这些东西上。
袭人蓦地抬起眼,她不能再想了,该把这雀金裘收好,一会还得服侍二爷去。可她刚要起身,便觉得眼前一晃,景都糊了。恍恍惚惚之间,她仿佛看到晴雯站在屏后,对她开口笑着:
“姐姐你倒是来捉我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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